周五,律晔科技在祁大报告厅举办宣讲会。
报告厅里灯光明亮,到场的学生很多,整个报告厅都坐得满满当当,来得晚的同学只能站后面,手里拿着自己的简历。
宣讲官在台上侃侃而谈,学生们听得认真。
许宿野待在报告厅旁边的休息室,处理工作上的事。
助理姚立低声问“许总,下周在平大的宣讲会,您要出席吗”平大和祁大都是顶级院校,排名不分先后。
“不去。”
“好的。”姚立把这件事记下。
他本以为,许总特意来祁大,是因为看重招聘事宜,要亲自把关。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或许许总只是想回母校看看吧。
过了一个小时,许宿野看了眼腕表,已经下午四点二十了。
他揉了揉眉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有人来找我吗”
姚立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看向他“应该没有,林秘书没联系我。”
许宿野沉默。
“许总,您跟谁有约吗”
“没。”
许宿野眉宇不自觉地皱在一起,心情有些躁。
这个时间,时绿应该已经下课了。
她果然没来找他吗
时绿正在办公室里填写申请,下周她要出国参加教学研讨会,需要其他老师帮她代几天课。
填完申请,她坐在办公室随意看着手机,等许宿野那边结束。
下午五点半,教师群里的消息刷得飞快。
时绿平时都会开免打扰,很少点进群里看。
消息刷屏的时候,她正好退到主页面,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律晔。
她点进群里,所有人都在说同一件事。
宣讲会刚结束,律晔科技的负责人受伤了。
被不知道哪个学生从楼上抛下来的矿泉水瓶砸到了头,当场昏迷,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学校正在查高空抛物的学生的身份。
受伤的是律晔的负责人
对,不知道在律晔是什么职位,地位不低。
咱们学校怎么会有素质这么低的学生不知道高空抛物很危险吗
刚才有学生发朋友圈说这事,还拍了照片,全是血,我让他把朋友圈删了。
看到“负责人”三个字的时
候,时绿脑子里“嗡”的一下,浑身的血液几乎在刹那间冻结。
群里有几张模糊了血腥部分的图,穿黑西装的男人趴在地上,后脑部分已经被血液染红。
其他有用的信息完全看不出来。
时绿立刻起身,跑向报告厅。
只是她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救护车离开。
附近围着很多人,有学生有老师,也有律晔科技的人。
校方正在和律晔科技的人交涉,学生们有的在拍照,有的线索,整片空地都又乱又嘈杂。
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圈住事发的那片空地,不让人靠近。
时绿在人群中寻找许宿野的身影,却并没有找到他。
视线通过人群的缝隙,她看到灰色地砖上的血。是颜色很深的红色,浓稠到流动不开,像是炸开的油漆桶。
她拨了许宿野的电话,“嘟嘟嘟”的提示音有规律地响着,最后也没有人接。
时绿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腿忽然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她赶紧扶住一旁的树。
摇晃的树影投射到她身上,阴凉而冰冷。
时绿问了几个学生,知道现在受伤的人已经被送到三院,她立刻打车过去。
跌跌撞撞地下车,问清急诊室的方向,连忙跑过去。
时绿在医院看到了许宿野。
不是在病床上,是在急诊室外面。
他身上西装整洁,衬衫难得出现褶皱。他正注视着急救室的方向,皮肤在医院灯光下显得更加冷白。眼皮遮住半瞳,轮廓瘦削,嘴唇浅红。
不期然看到时绿出现,许宿野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盯着时绿,时绿也在盯着他,眼眸一瞬不瞬。
走廊明亮,有很多医护人员从他们身边走过。
该怎么形容见到许宿野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间。
像是从山顶陡然坠落,快要摔到最低端,砸个头破血流的时候,忽然被身上绑着的弹性绳拉住。
然后从死到生,终于得救。
许宿野在时绿脸上看到了惊慌和害怕,她很少有这样的表情。
记忆中,上一次看到她这样,是他落水那次。时绿一直很害怕他出事。
时绿面上毫无血色,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差点瘫软在地。
许宿野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走过去将她
接住。
时绿顺势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缓解着过快的心跳,以及因为刚才的剧烈跑步,涩空气刮痛的喉。
“受伤的是谁”待气息平复,时绿掀起眼睫,看向他。
“招聘负责人。”许宿野低声解释。
这个负责人跟许宿野从前就认识,有不错的交情,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时绿扯了扯苍白的唇,从得知有个律晔的人出事起,就几乎一直处于空白状态的大脑,在这一刻才终于恢复运转。
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许宿野职位最高,或许别人会误以为他是负责人。
现在仔细一想,就算一开始有人这么误会,后面传开了肯定也会有学生认出他。
毕竟许宿野之前来过祁大,很多人都特意去听他的讲座,而且他的长相如此出色,没道理会这么快就被人忘记。
关心则乱,这个词不无道理。
时绿点点头,“你要继续在这里待着吗”
“嗯,”许宿野担忧地看向她,“我先让助理送你回去。”
时绿没有拒绝。
这是他们公司的事,她跟许宿野的关系没公开,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她离开许宿野的怀抱,重新站定。
许宿野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没事吧”
“没事。”
助理姚立很快回来,他把黑色的手机还给许宿野,“许总,您的手机。刚才有个电话打进来,我在缴费处,人比较多,没听到。”
许宿野点亮屏幕,是一串没有备注,但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眼波微动,立刻看向时绿,后者却没再看他。时绿表情淡漠,用手顺了一下额角的碎发,她这样站在医院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姚立没见过时绿,好奇的视线在她和许宿野之间来回。
许宿野让姚立送时绿回去。
“好的,送到哪儿”
“雁来云湾。”
姚立看向时绿的眼神立刻有了变化。
时绿和许宿野都没解释。临走之前,时绿对许宿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
晚上接近十二点钟,许宿野才回来。
他并不是一直都在医院待着,受伤那人脱离生命危险以后,他就回了公司处理事情。
在许母离开当天,许宿野就搬回了时
绿这里。
他放轻动作打开门,客厅没开灯,厚厚的窗帘完全拉上,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家具的轮廓都看不真切。
许宿野以为时绿已经睡了,怕吵醒她就没开灯。站在玄关处等了一会儿,等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他才换上拖鞋,慢慢踩着黑暗走进来。
在这样的寂静中,稍微有点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即便已经把脚步声放到了最轻,还是能听到沉闷有规律的声响。
许宿野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杯子边缘刚碰到嘴唇,听到黑暗中传来突兀的一声“你回来了”。
他看向声源处。
漆黑一片中,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有个朦胧的黑色人影从沙发上坐起来。
“啪嗒”。
许宿野按下灯的开关,屋里瞬间变得明亮。
时绿不适应地眯起眼睛,眼睫半阖。
她已经卸妆了,身上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裙,轻薄贴在身上,皮肤雪白,身形纤瘦。偌大的客厅里,光影稀疏,她独自一人坐在长长的沙发上,显得有些孤寂。
许宿野从没想过,时绿会等他回家。
他先是一怔,然后浓浓的惊喜涌上心头,漆黑的眼瞳瞬间亮起。
许宿野走到时绿身边坐下,温柔抱住她,亲了亲她的侧脸,然后用下巴轻轻蹭她头顶柔软的发丝,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时绿任由他抱着,却只是安静待在他怀里,没什么回应。
“抱歉,今天的事没有及时告诉你,让你担心了。”许宿野当时的想法是,这件事跟时绿无关,她应该也不会在意。所以他就没告诉她,打算等事情稳定下来,再从医院回来送她回家。
他不知道外面传的消息是什么样的,也没想到时绿会误以为,受伤的是他。
“嗯,”时绿淡淡应了,然后换了个话题,“我下周要出国。”
许宿野动作一滞,握着她的肩,缓缓跟她拉开距离。
他微低着头,漆黑的眼看向她,“出国”
“嗯,参加一个会。”
得知不是要永远离开,许宿野心下稍松,继续问道“多久回来我陪你去。”
“不用,一周之内回。”
说完,时绿轻轻推开他,踩上拖鞋,回了卧室。看上去像是困
倦极了。
许宿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最后还是没叫住她。
她等他那么久,肯定累坏了,有话明天再说也一样,他这么想着。
许宿野坐在沙发上,掌心贴在还留有她体温的地方。
他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个人发呆。
想到今天的事,忍不住弯起唇。
后来许宿野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来谈一谈这天发生的事情。
他发现,时绿不太喜欢跟人交心,也很少有想要倾诉衷肠的时候。
那些温存的话只好先藏在心里。
很快就到了时绿出国这一天。
她走的时候,许宿野送她去机场。
在登机前,许宿野再三叮嘱她好好吃药。
等她的航班起飞,许宿野却没离开机场。
而是,乘坐下一班飞机,跟着她去了国外。
虽然时绿最近的情况有所好转,也一直在按时吃药,但许宿野还是不能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必须待在她附近,确保她一旦出事,他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救她。
恰巧有个项目需要他出国去谈,干脆就提前了这个项目的时间。助理和项目负责人已经在前一天抵达目的地。
直到许宿野下了飞机,都没收到任何来自时绿的消息或电话。
他只能主动给她打过去,直到电话快要被自动挂断,她才接听。